2017-03-04

《团地》:小人物悲喜现实里的后人类想象

《团地》:小人物悲喜现实里的后人类想象

文/程波

  阪本顺治是一个多产的日本导演,有意思的是,他还带有很浓重的独立导演的味道。在2016年新片《团地》之前,他已经有了超过二十部的导演作品,这其中不乏《亡国舰队》、《最后的座头市》、《人类资金》之类的大制作,但更多的则是《颜》、《北方的金丝雀》、《大鹿村骚动记》这样从独特角度切入现实、塑造了个性独特的社会反叛者、有着强烈作者性甚至实验性的作品。

  《团地》这部电影的出发点很现实、很日常,如同“团地”一词所代表的日本城市里公租住宅的社区,那里居住的主要是中下层的市民。但是,这部电影越走越“偏”,越走越奇观化,就像影片里团地里的那一片树林,主人公常在里面行走,但那里最终却成为生死、时空的边界。

  在现实日常琐碎的生活里,岸部一德和藤山直美饰演的老年夫妇,因为儿子车祸去世,关闭了原来经营的中草药店,搬来团地居住。丈夫除了偶尔接待一下老顾客,或者像斋藤工饰演的找上门的神秘青年以外,没有什么事情可做。他喜欢去团地里的树林走走,在那老是能碰上从继父暴力下逃出来游荡的少年。妻子在超市当营业员,动作迟缓还与顾客聊天,店长训斥她,但她似乎安之若素,依然故我。在他们周围,是租户自治会的邻居们。丈夫参加了自治会会长的选举,但没有成功,感到团地里的人们对自己没有好感和信任,尽然孩子气地躲进地板下的原本储藏中草药的隔层里,宣布自己“死亡”。邻居们好久不见丈夫,竟然越来越开始怀疑妻子谋杀了丈夫,并猜测她正策划着碎尸。围绕着选举,猜测,试探等等情节,琐碎的喜剧在上演,让人误以为这是类似寅次郎“男人之苦”系列的新风俗喜剧。但是,现实中有一些事情和人太奇怪了,而且越来越脱离现实逻辑的边界。神秘青年带着大笔现金来定制大量中草药药丸,说是只有他的药才能解救他的同胞,还说可以带夫妻俩见到他们去世的儿子,夫妻俩夜以继日、戮力为之,只为在越好的交货时间前完成订单,并跟着对方去再次见到儿子。以观众的观影习惯,应该会带有这些都是噱头,故事不可能超越现实逻辑的预期,但《团地》却找到了一种让人愿意认同的情感逻辑来替代科学逻辑,把故事真的引向了“外星人”、灵魂不灭、星际旅行、时空穿越的轨道之中,竟然还没有什么生硬的感觉。

  在笔者看来,《团地》其实是一部很有野心的作品,这类似村上春树写《1Q84》,只是规模更小一些而已。“团地”是比“都市”更小也更低的现实中的“人类社交群落”。人们聚居在小区里,相互联系,但是他们又被封闭在一个个单元里,相互隔绝,“这是一个人世的象征,千百个寂寞的集体”。更重要的是,他们并不是这里的主人,他们只是符合要求被选择的租客,他们的存在感如同“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”的生死感。团地里的众生面对的大多是生命中的俗事,很少有人会“去树林走走”,去体味身体里的灵魂需求,也更不可能找到生死边界,站在死亡的那一端来感受生命。为什么是“药”乃至“中药”,为什么是一个荒诞的“诈死”,为什么要藏在储药柜里去“死”,“药与死”的关系,承载了导演的用意。不光这样,电影中以怪人类面目出现的外星人、以树林的样貌出现的巨大的宇宙飞船内部,都有着一种对“人”与“非人”边界的隐喻。在人类之外,乃至在未来的人类世界,人是什么样的,他们与人类,乃至今天的人类是否能够相遇以及如何交流?这可以说是一种后人类想像,这种想像的机制与想像人死后该是什么样子类似。所以,思念故去的亲人,是对死亡之后的想像,回忆则是一种时空倒流,在现实生存和情感思念之间存在着一个有意思的关系。《团地》中的夫妻因为儿子的去世而难过,但他们没有崩溃,他们还在人群中有意思地生活,所以他们才有可能获得某种把想像变成现实的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