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-03-04

《路边野餐》:作为一名诗人和歌手的陈升

《路边野餐》:作为一名诗人和歌手的陈升

文/木卫二

  我不太关心《路边野餐》的评价高低。实际上,我所看到的,更多是来自毕赣和他作品的无拘无束,自然生长。它再次证明了一则道理:可以用很少的钱,拍出很有趣的电影。哪怕是在席卷着淘金狂热,票房中毒综合症大爆发的中国,同样可以。

  关于拍电影,卖房子、诉情怀、哭理想之类的找钱故事,你可能听过太多,就连网剧导演都学会了。很多人关心如何把一部电影变现,却很少想过,为什么拍电影。《路边野餐》不是电影表达的唯一方式,但是,它做得不错。来自毕赣人生经历、观影写诗的二手经验,唤醒了观众的一手经验。这些经验,大量来自于叔叔陈永忠的社会闯荡,还有毕赣自己的生命体验,譬如同父异母的弟弟。

  影迷观众所熟悉的,大概是《路边野餐》的浓厚迷影趣味。从塔可夫斯基的《潜行者》,到侯孝贤的《南国再见,南国》,再到阿比查邦的《祝福》和《能回到过去的波米叔叔》。

  作为科幻小说,《路边野餐》讲了这样一个故事:外星人造访所带来的遗物,使得一个区域发生了很大变化。在这个区域的中心,传说有一个变异神器“金球”,在其面前可以实现自己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愿望。

  不难发现,在毕赣的电影里,荡麦充当了这样一个神奇的“地外文明”空间。《路边野餐》第一次出现荡麦的地方,是个连通铁路的隧道,背景深处还有高大的远山。如果去过台湾九份的话,不难发现二者的相似。一方面,这未必是毕赣电影经验的重现,而是来自评论者的镜语想象。毕竟,凯里和九份的纬度相近,有山,有铁路,有矿洞,打通生死,明明灭灭,简直是同一回事。再有,内地电影关于南方山区的影像,说起来是少之又少。那么,毕赣电影唤醒了台湾电影记忆,这也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。常看电影的,应该更加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。

  毕赣诗歌,常由大量名词所组成,名词和名词之间,句子和句子之间,它们不构成一件清晰的事情,却会传达导演自称“蹩脚的”、看花眼会错意,乃至是灵光一现的诗意。或许,这也是毕赣的诗歌必须要用方言来朗读的原因。在凯里方言和标准普通话之间,它们本身就存在一片暧昧不明的、需要翻译、沉思和阐释的缓冲地带。

  这部电影的镜头,不断做着超过180度的原地转向。开场的诊所,还有铲车落地,上摩托车的车镜,隧道地道中,乃至绕圈的长镜头本身。不加提示的镜头摆动后,电影有时候讲的是现在,有时跳到了梦境和过去。滴漏着水的房间内,一个镜头完成了虚实结合。最后,在荡麦,过去、现实和未来混在了一起,令人迷惑眩晕。

  观众能晓得,超级长镜头的瑕疵,是来自执行失误和技术不达标。比如摩托车发动和摄影机接力,机器也跟着抖动。下船时候,摄影师差点拌蒜。然而,广角镜头带来的摄人体验,不仅把观众拉到荡麦这个奇异而迷魅的空间——它在现实中是成立的。那些抖动,变成了梦境会坍塌的奇怪征兆,就像洋洋背诵着导游词,听到了神奇回声,还有山间传来的火车声音。电影在真实和不真实中间穿行,迂回和游荡。

  人们经常说,有些电影是可以不用看懂,而只需去体验。但是,你很容易产生本能的情感和认知抗拒,认为这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。电影,恐怕还是要让人看懂的罢。《路边野餐》好懂,也不好懂。电影要讲的,歌词都唱了好多遍,“原来的归原来,往后的归往后”。无法释怀的陈升,背负包袱的陈升,怀揣太多信物的陈升,他在贫瘠荒凉的土壤里,迸发出了诗歌的火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