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-06-18

沿着一条路走 ——我看锡兰和他的电影

李建强

 

在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,我们有幸观赏了本届“金爵奖”主竞赛单元评委会主席、土耳其导演努里·比格·锡兰的系列作品。这位在2011年凭借《小亚细亚往事》拿下金棕榈评审团大奖、2014年用《冬眠》拿下金棕榈奖,在土耳其享有盛誉的著名导演,以其个性鲜明的风格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,也奠定了其在国际电影界不可替代的位置。
 
其实,就其作品数量而言,锡兰无论如何也是排不进多产行列的。1995年,执导个人首部剧情短片《茧》(获第48届戛纳国际电影节-短片金棕榈奖提名);1998年,执导剧情长片处女作《小城岁月》(获第48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卡里加里电影奖); 2000年,执导剧情片《五月碧云天》(获第50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熊奖提名) ;2003年,执导剧情片《远方》(获第56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提名、主竞赛单元-评审团大奖) ; 2006年,自导自演剧情片《适合分手的季节》(获第59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提名) ; 2008年,执导剧情片《三只猴子》(获第61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提名和最佳导演奖);2011年,执导剧情片《安纳托利亚往事》(获第59届 戛纳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金棕榈奖提名、第25届欧洲电影奖最佳导演奖提名) ;2014年,执导剧情片《冬眠》(获第67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金棕榈奖,第27届欧洲电影奖最佳导演提名 );2018年。执导新作《野梨树》(入选第71届戛纳电影节设竞赛单元)。如上9部剧情片,外加2012年执导的纪录片《库斯图里卡:巴尔干坏男孩》,满打满算,他的作品总共只有10部,何以能够蜚声欧亚,并赢得世界级的声誉呢?
 
标识性强。锡兰影片触碰的主题非常多元,大到政治、经济、社会,宗教、性别,小到个人、家庭、恋爱、伦理……而且,几乎每一个议题和触角都被安置在小亚细亚边远的安纳托利亚山区:远离喧嚣的静谧,山地的芜秽荒凉,人心的隔膜,浩瀚的天际,为揭示人与自然界、人与人、人与自身的内在关系营造了得天独厚的环境氛围。加上影片的节奏从容不迫,镜头细腻唯美,人物栩栩如生,对白饱含哲理,乡土浓馥醇和,雪景美不胜收……这一切构成了锡兰作品的标配,使之成为兼具欧亚文化交汇的一个“这个”。不要说电影创作中常见的“英雄所见略同”,想要刻意模仿都难!
 
持续性长。从1995年执导个人首部剧情短片《茧》开始,到 2014年凭借《冬眠》获得第67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金棕榈奖,历经20年,锡兰始终没有放弃过自己的追求:通过深沉悠长的镜像展示生命的轨迹,运用充满诗意的叙事和画面表达自己的人生思考。深藏若虚,不动声色。人性的欲念与郁结,人物的沉沦和和挣扎,成为他的母题。每过2~3年,锡兰总有一部力作悄然面世,非惊天动地,不显山露水。但是,每一部作品都能引发极大关注、触动众人眷顾,犹如颇有分量的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湖面,荡起一串一串涟漪,微波荡漾,潜流涌动,给人不尽的回味和思量。
 
执着度高。锡兰是充满韧性的,这种韧性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。不仅他的每一部影片的场景都选在自己的出生地:安纳托利亚山区,而且始终围绕“爱恨情仇”的母题铺陈渲染,日月经天,一如既往,顽强地开掘着他的人性世界。更有意思的是,他瞩目的作品展映地和参与的国际电影节,也几乎只围绕着“戛纳”打转。这当然不是因为缺乏世界眼光,而是他明晰自己的气场,执念于自己的信条。就像《五月碧云天》里的老父,在家庭成员全部离开后,他依然留在了小镇,悠然自得地与大自然相伴;也很像《野梨树》中的那对父子,他们的出发点和归宿处都在那口深井,即便挖不出清泉,也要让它生生不息。当然,锡兰的执着最终是得到回报的,不仅捧得了最佳“金棕榈”,也得到了“金熊”的青睐。
 
我看锡兰,最受触动的就是他的韧性和执意。13世纪的土耳其著名诗人尤努斯·埃姆雷曾写道:“我沿着一条路走,我看到一棵高高的树,非常迷人,非常甜蜜”。我想,沉淀在锡兰心灵深处的可能正是尤努斯·埃姆雷等先人们开创的这个传统。其实,“沿着一条路走”,心无旁骛,矢志不移,也可以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艺术规律。对生活,体悟本质,嚼透底蕴;对民生,爱得真挚、爱得彻底;对艺术,精耕细作,持之以恒,才可以种植出“高高的”“迷人的树”;才可能创造出优秀的,足以传世的精品。锡兰们走出的正是这样一条的颠簸不破的通天道路。不得不承认,在我国近年的电影创作中,对这种艺术铁律的倡导和坚持少了,追逐时尚和应景应变的多了;看重商业价值的多了,重视精神承载的少了;坚守艺术本分的少了,摆弄技术技艺的多了。我们有些电影人太实惠太追逐功利了,眼睛只盯着市场和票房,一旦某个题材、样式获得成功,便一拥而上,大量炮制繁殖,直至耗尽它们最后一点生命力,还美其名曰与时俱进、推陈出新。殊不知,寸心一旦漂浮,它的根基也就动摇了;艺术一旦逐流,它的生命也就枯萎了。
 
锡兰20多年的坚守,对我们能否有些触动和启发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