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-08-10

夹缝中的诗意追寻——《生活秀》观后 | 2018“电影中的真善美”主题征文优秀影评

 

 
     作者:丁明玮
 
     在霍建起导演的作品序列中,女性题材电影占很大一部分,这与其夫人苏小卫(笔名思芜)的编剧倾向密不可分。夫妻二人合璧,近作有《秋之白华》(2011年)、《萧红》(2012年),旧作有《生活秀》(2002年)、《暖》(2003年)等。女性编剧笔下特有的细腻情思,加上霍建起标志性的唯美镜头语言,联袂为近当代女性群体画像、立传、发声,可谓华语影坛一景。在第2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“光影四十”单元展映的《生活秀》,曾获第六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最佳影片、最佳女主角(陶红)、最佳摄影三项大奖。这部影片便以生活流的叙事笔触,刻画了改革开放浪潮中一个被传统与现实裹挟的坚强女子来双扬。
 

 
     开篇,从长长的、黑黑的弄堂走出去,是满是烟火气的武汉吉庆街。跟随女主角的步伐,一段紧凑的市井剪辑蒙太奇,夜市的喧闹陡然升起。逼仄的特写里,一抹红唇与闪着霓虹的“久久酒家”相呼应。远处是凝视着她的追求者卓老板。镜头语言洗练、精致,陶红则演活了这位泼辣中透着娇媚、干练中不失善良的特味鸭颈店老板来双扬。
     影片故事的改编,总体上依循池莉的同名原著,从亲情、爱情两条线索展开。片中由人物对话透露的信息容量极大:来双扬高中毕业即外出打拼,母亲因难产而死,她拉扯弟弟长大,后成为吉庆街的第一个个体户,一时风光。
     她重视“来家”的未来:希望培养弟弟久久成为音乐家,可久久受不了一厢情愿的爱,进了戒毒所,理想破灭;来家的祖宅被他人强占不还,她把一手栽培的阿妹嫁给房管所所长的傻儿子,作为房子过户的交易,但阿妹,一个恋着久久、卧室内放着吉他、养着火红仙人球的纯情少女,萎落荼蘼;她把对文化的向往转嫁到哥哥与嫂嫂的儿子多尔身上,却不得不与哥哥家发生激烈冲突,亲情不再。一方面,来双扬是传统的女人,顾着这个“来家”的里里外外;另一方面,她努力地追索现代文明和诗意想象,尽可能地弥补自己过去“得不到”的遗憾。但荆棘的现实留给她伸展的空间太小,一如导演舍弃武汉、转而选择重庆作为拍摄地——江北是现代的、西方的,江南是传统的、人情的,她可以去往高楼林立的江北吃西餐、度假、罗曼蒂克,但最终不得不回到原点——一个狭小、破落的吉庆街,而无论江南、江北,都阴覆在潮湿、晦暗的冷色调中。
     至于爱情、婚姻也相仿。没有念大学,她就嫁给一个大学生,“当时就觉得大学生好”,但好在哪儿呢?说不出,离婚是注定的结局。人前,她说“女人不生孩子也是母亲”,人后,把玩着婴儿玩偶,满是真切想要孩子的目光,坚硬的外表下实包裹着一颗脆弱的心。卧室内,前景是一晃而过的《人鬼情未了》中最经典的双人合制陶罐的镜头,紧接着横扫到睡在单人床上的她,内心底渴望爱情无疑。床头,一本列夫•托尔斯泰的《复活》被翻得起了毛边,她也渴求理想。可现实是,生活中她遇到的男人“都挺坏的”,转而哀叹“中国女人的命运不好”。骤雨中,她本想托付终生的卓老板,原只把她当作情人,她的感情落了空,自尊受到暴击,积郁的情绪迎来总爆发,暴雨似要一浇她心中块垒。
 

 
     池莉曾评述《生活秀》为“所有的美丽和凄伤,快乐与忧愁,希望和绝望,无限与有限都在里面了。谁活得容易呢?——就连这种问话在生活面前都太矫情了。”来双扬存有理想,抱有希望,但她走不出传统和现实的羁绊,只能在罅隙的撕裂中痛苦地挣扎。好在她依然坚强、美丽的生活着,看似山青水绿,云淡风轻。
     末了,来双扬回到旧城市的图腾、将要拆迁的吉庆街。城市日新月异,生活总是要变。这个独立的女子何去何从?导演设置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尾:一位年轻、自由、长发飘飘的画家来到吉庆街,为来双扬画肖像,“明天你还在吗?我接着画,可以吗?”“我天天都在。”来双扬哭着,然后笑了。此时,影片超越了传统与现实的桎梏,用纯粹的艺术、真善为城市巨变唱响最后的挽歌,定格一个女人的风华绝美,并留下一抹诗意的余晖。